我是洪丹,我支持台灣露德協會愛滋暨藥癮社區照顧
小創走進診所時,陽光還灑滿整個街道。他手裡緊握著健保卡,難得的好天氣,心中卻充滿了不安。
這是第幾間診所了?他不確定,但每次到診所看診,胸口的沉悶感總會伴隨著消毒水的氣味一起襲來,揮之不去。
「先生,要跟您借一下健保卡喔。」櫃檯後的小姐禮貌詢問,小創將健保卡遞了出去。
她將卡插入讀卡機,眼睛飛快掃過螢幕上的資料。
「稍等一下,」她說完,轉身走進診間,與醫生低聲交談了幾句。回來時,她對小創說:「你今天是最後一號喔。」隨即,她將健保卡推回桌上,不等小創伸手接住,卡片便輕輕滑落在地上,發出聲響。
那聲音聽起來比平常響亮了些,像是被丟在地上後倔強的抗議。
「可是,」小創皺了皺眉頭:「可是我早上就來排號了,為什麼還得排到最後?」他怯怯地問。
櫃檯小姐沒有抬頭,只是冷冷地回應,「規定就是這樣喔,你也可以再找找看其他診所喔。」
「嗯...好,那我等。」小創不再說話,默默走到候診區坐下。他看著陽光從窗戶溜進室內,在地上畫出一個閃亮的方形。
「是健保卡欸,」小創心想:「連陽光也要看醫生欸,還得出示健保卡?」他越想越覺得好笑,嘴角不自覺地上揚,不小心瞥見櫃檯小姐朝他看了一眼,他趕忙收斂起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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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地上的健保卡越變越小、越變越小,終於只剩下一道細細的裂縫。
「中午了?」小創抬頭環顧四週,候診區變得空蕩蕩,沒有其他病人。
「那個,不好意思,請問一下,現在沒其他病人,我可以看診嗎?」小創小心翼翼地走向櫃檯,試探著問道。
「不行喔,」櫃檯小姐抬起頭,語氣平淡,「中午醫生休息喔。」
「嗯...好。」小創點了點頭,似乎明白了什麼。「那我先去吃個飯。」明明肚子一點也不餓,他卻幾乎是用跑的離開診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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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診所,候診的病人又多了起來。小創默默找了個角落坐下,視線落在地上,看陽光慢慢、慢慢把健保卡拉長。
午後的陽光好像黯淡了點。小創抬頭望向窗外,才發現光線是透過對面大樓的玻璃帷幕,曲曲折折地投進來。
「你真的很想看醫生欸。」他背對著診所的燈,低聲對著地板說話。這次沒有人注意到他,也沒有人理會他。
診所外的光逐漸暗了下來,健保卡時而出現,時而被烏雲(或是經過的公車嗎?)遮蔽。
每當有病人進出時,小創總會下意識地抬頭,看一眼診間的燈號,目光再追隨那些匆匆來去的身影。
感到疑惑,或是覺得快要難過起來,他就再回頭找找地上的健保卡說話。
直到健保卡再也不出現了,連陽光都決定離開,小創又是診間裡唯一的病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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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,醫生從診間走出來,對他點了點頭,神情有些冷漠。「今天沒時間了,你回去,明天去別的診所看看。」
「為什麼?」小創知道答案,還是抗議般地問了:明明一早就來掛號,為什麼醫生不看診?
「我們這裡沒辦法處理你的情況,去別的診所。」醫生的語氣像是下達命令,不容反駁:「以後也不要來了,你來,也看不到。」
「醫生,拜託,我都有吃藥,我這個也不會傳染了。」小創急得快哭了,還是強作鎮定,雙手把健保卡交給醫生。
醫生把健保卡丟到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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診所的地上又出現了一張健保卡,冰冰涼涼,無法因為陽光而舒展、變形、閃亮。沒有人看著它,也沒有人要跟它說話。
小創得的病,是一種慢性病。只要每天一顆藥,定期服藥,他的病便無法傳染,而且小創也能跟非感染者一樣活得長久。
但社會對這個病症,目前仍然不是很清楚。以致於像小創這樣的感染者,在面對親密關係、職場、交友的時候,總是得擔心歧視與污名。
小創是愛滋感染者。
他的故事,不是空想出來的小說情節:根據調查,每三個愛滋病感染者裡,就有一人曾被拒診;有超過五成的感染者,會擔心、害怕被拒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