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非他命/梅花三弄

發佈日期:2017/07/26

安非他命

曾經他以為,吞進第一顆卡貝滋(Combivir),人生可以就此免疫。誤以為染上HIV,谷底人生按時吃藥,他就百毒不侵。

他的谷底,其實根本沒有邊界。不久前才從愛滋發病鬼門關,被和平醫院感染科胡醫師拉回來:甫確診病毒量高達47萬,CD4區區234;早七、晚七,定時定量服藥年餘,病毒量幾乎測不到,CD4止跌回升到400多;梅毒卻找上門來。

「上次性接觸有戴套嗎?」「有時有,有時沒有。」簡直答非所問。他怎能放棄日場的尊嚴與羞恥,正色告訴醫師與個管師:「我們以BB ice fun(即煙嗨,吸食安非他命後無套性交)為暗號,尋找同路人。愛滋尚未除罪,既然HIV不見容法律,反正此生注定被流放般的報廢人生,何不讓我們在夜場放縱享受每次毒品加乘後,彼此肉身緊貼的燒幹快感?」

醫師分析,上次定期回診抽血報告梅毒指數破一,並觸診他龜頭溝那塊泛紅宛如梅花烙的硬下疳,語重心長道,待會這針盤尼西林非同小可,「肌肉注射會很痛。」久違的──「打屁股」。

注射前,個管師帶進會客室,彷彿看穿他剛回答戴套與否,神情閃過一瞬慌亂與心虛,心疼說:「梅毒不難治療,怕對方如果也有HIV,可能交叉感染,導致雞尾酒療法產生抗藥性。你努力吃這麼久藥,身體維持得很好,這樣很可惜。」

迴光返照般,他腦海閃過一幕幕如獸似蛇,廢寢忘食與男體激情撞擊,體液獻祭;BB ice fun,諧音都像「BB愛滋放」。「解了」,又萬分空虛,在清晨或深夜的街頭徘迴,墮入一次又一次惡性循環。

孽子男身修不成肉身菩薩,一隻隻男人如他,燃鬼火燒球,以管就鼻,水車呼嚕呼嚕白色煙霧衝入腦門,是身如燄,吐出一夜一頁荒人手記。天天鍛鍊漸退流行,只消放得開(可無套),好相處(夠墮落)。逐色之徒,至死方休?

「梅毒會復發,有個案『梅花三弄』。」個管師如是說。瞬間,他們都笑了。但沉重的是,他知道好多「有玩」的同類根本不自知已帶原,非要等到發病,才驚覺為時已晚;甚至20出頭,便永遠躺成地平線,人間撤退。煙的重量,生命不可承受之輕。

門診藥局領約兩根手指粗大針筒,進注射室,護士先以低劑量稀釋「小盤」打他右手臂皮下,測過敏。待20分鐘,給醫師確認打針腫起小斑塊,無變色或超過原先護士原子筆圈起範圍,「可以去打針了。」恍惚,他錯覺即將慷慨赴義。俯躺診療床,內外褲脫一半露出半片屁股,護士稍作酒精消毒,針頭長驅直入,約十來秒人間煉獄,痛過以往所打任何針;針後,針刺處抽痛三日,步步驚心,輾轉難眠。   

原來,肉身貪歡播種業障,收割不可逆惡之花;從來,不只是過眼雲煙。

作者:​小龍   感染年資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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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花三弄

曾經幾次起過決心,想不那麼頻繁地用東西。啊,誰能堅持到底?每次我都降伏在誘惑之下,前功盡棄。復又暗自賭咒:絕不再碰東西了;等到明朝一來,我卻又給自己找出一種不可抵抗的原因來,躊躇猶豫之際,我的鼻孔又就著水車延伸而出的雙鼻管,咕嚕咕嚕呼出一口接一口的濃煙了。

2012年,剛開始接觸ES,還會曉得戴套;隔年碰煙(又稱ice、冰,即安非他命),以追求肉體快感極大化為己任,即便遇到要戴套的對象,我也嘗試說服來玩無套(BB,即bareback),後來,就一路BB玩到底。

BB沒有僥倖,2014年夏天久咳不止外加夜間盜汗,驗出HIV帶原,乖乖吃藥;然而下半身卻從不安分,繼續玩煙,不斷BB。這兩年,定期回診時,中了梅毒三次,果真應驗了個管師在我第一次得梅毒說的:「小心梅花三弄。」每一次趴在針劑室床上,屁股肌肉等待盤尼西林注射,一針可痛三、五日,最近這次醫師更要我每週打一針,連打三週,要徹底降低我的梅毒指數,避免葡萄球菌、鏈球菌、肺炎雙球菌、腦膜炎球菌及其它具感受性細菌引發的感染症。

注射前,在諮商室,我向個管師告解,又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要墮落了。我不知道這份決心能維持多久?梅毒或許還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針治療,只怕萬一遇到愛滋交叉感染,二度染愛滋病毒產生抗藥性,百病齊發,恐怕屆時再也不是梅花三弄差堪自嘲的。​​

作者:​小龍   感染年資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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